(2021/04/03 發表於個人臉書)
最近看了一篇講已故的氣象學大師Carl-Gustaf Rossby指導學生風格的文章 (John Lewis, 1992: Carl-Gustaf Rossby: A Study in Mentorship, BAMS)，是個值得一讀的文章，做個筆記。
Carl-Gustaf Arvid Rossby (1898-1957) 是二十世紀的偉大氣象學家，他很多學生也對氣象領域有巨大貢獻，如Victor Starr，Harry Wexler，Dave Fultz，Joanne Malkus (Joanne Simpson)，郭曉嵐 (Hsiao-Lan Kuo)等。Rossby本人對氣象學有巨大貢獻，連他的學生也是，是個相當難得的事情，這也是John Lewis想寫這篇Rossby指導學生的風格的文章原因之一。題外話，我碩士班時讀過郭曉嵐提出的積雲參數化方案 (Kuo 1965; 1974)，但現在才知道他是Rossby的學生。更有趣的是，在查郭曉嵐的生平時，我才發現我現在的老闆Leo Donner是郭曉嵐的學生，所以Rossby -> Kuo -> Donner，我有種在翻科學家族譜的感覺。
回到本篇主題。Rossby指導學生的風格是放牛吃草型，他完全不會建議學生要做什麼題目，而是讓學生自己發掘。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種放牛吃草的風格，像是他的學生Reid Bryson就不是很喜歡Rossby這種完全放生的風格。Rossby對指導學生的想法，可以從1950年芝加哥大學物理學院發的公告略窺一斑，Rossby本人還可能是撰文者之一：
“Select a thesis topic and begin the investigation for the dissertation under the supervision of a faculty member. The student, as part of his demonstration of originality, will be expected to propose his own thesis topic for acceptance by the Chairman of the Department, and will also be responsible for finding a sponsor for the research”, the Division of Physical Sciences at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50.
雖然Rossby不會直接建議學生要做什麼題目，但他很厲害的是，他有意無意間會引導學生找到他們有興趣的題目，而且那些題目還是Rossby本人覺得重要或是他有興趣的。Rossby在芝加哥大學任教時有組織一個每日天氣圖討論會，有時候討論會變得很激烈很火爆，像Rossby跟同事Erik Palmen在爭辯噴流在大氣環流中扮演的角色的時候。這些激烈的討論也燃起學生的研究熱情，George Platzman說他的博士論文會選擇研究噴流，就是受到討論會那些激烈爭辯的影響。
Rossby在給友人Jule Charney的信中，也說他有意無意讓學生知道這些知識上的「爭執」，覺得這對他們是好的發展：
“Perhaps I occasionally sought to give, or inadvertently gave to the student a sense of battle on the intellectual field. If all you do is give them a faultless and complete and uninhabited architectural masterpiece, then you do not help them to become builders of their own” (Rossby 1952)
很多Rossby的學生說他們從Rossby身上學到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的思考方式(style of thinking)，而且他們也試圖去模仿Rossby的思考方式。其中一位學生Bert Bolin覺得Rossby能”暴力”的簡化流體系統是他成就如此不凡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學生George Platzman也提到相似的觀察：
“Rossby's ‘beta plane’ approximation of the planetary envelope is, I believe, characteristic of his style of striving to mould an awkward mathematical formalism to fit his physical intuition and I can well imagine that for him there may have been an element of mischievous delight in hitting upon such an invulnerable way to insinuate his irreverence for mathematical rigor!”
不少研究都指出好的指導者共通的特點是能讓學生學到他們的思考方式，知識和技術的指導反而是次要的：
“She [Harriet Zuckerman, 1977] emphasized that it is not knowledge or skills that proteges acquire from their masters so much as a ‘style of thinking.’ It is problem finding as much as problem solving.”
可是，一個人的思考方式是個很抽象的東西，抓到一兩個點不難，要抓到更全面的思考方式就很難了，要怎麼應用別人的思考方式更難。以我的經歷為例，我博士班研究發現冰雲的長波散射效應對極區地表溫度的影響在prescribed-SST runs很小，不過在slab-ocean runs很顯著，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卡在那邊。是我老闆建議分析一下兩個runs裡地表溫度變化跟向下長波變化的關係，分析之後才發現可以用來解釋prescribed-SST和slab-ocean runs表現不同的原因。當我老闆說可以做這分析的時候，我覺得有道理，但他怎麼想到這點的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又或是我現在在做的EDMF工作，老闆Leo提出的很多idea都是我聽到後覺得很合理，但我自己不會想到，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到的。要學習別人的思考方式很不容易啊。
我覺得，雖然Rossby是個超級放牛吃草型的指導教授，可是他應該在很多不同場合展現他的思考方式，而他的學生，他的同儕，或多或少抓到他的思考方式，然後化為己用，這也是他們會記得Rossby，感謝Rossby的原因之一。
最後做個小結。
看完這篇講Rossby mentorship的文章，我覺得好的mentorship必須做到的是：
1. gave mentees a sense of battle on the intellectual field
2. show the mentees about your “style of thinking” as much as possible
對mentees來說，應該要有意識地去注意，去學習mentors的思考方式。我現在的工作跟GFDL和JPL的優秀科學家有不少的交流機會，我應該要善用這些機會，去注意他們的思考方式，去學習他們的思考方式，然後化為已用。說是這樣說，但不知道能做到多少，讓我試試看。
(Lewis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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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Lewis, J. M., 1992: Carl-Gustaf Rossby: A Study in Mentorship. Bull. Amer. Meteor. Soc., 73, 1425–1438.
https://doi.org/10.1175/1520-0477(1992)073<1425:CGRASI>2.0.CO;2
郭曉嵐 - 百度百科
https://baike.baidu.com/item/%E9%83%AD%E6%99%93%E5%B2%9A?fbclid=IwAR3lguPbnWeU6WSOmRePTGMfiASE8y6xHVwkO11md9N6KfqLKMNi_Jdv3do
“Hsiao-Lan Kuo, meteorologist, 1915-2006”, University of Chicago
http://www-news.uchicago.edu/releases/06/060515.kuo.shtml
Carl-Gustaf Arvid Rossby (1898-1957) 是二十世紀的偉大氣象學家，他很多學生也對氣象領域有巨大貢獻，如Victor Starr，Harry Wexler，Dave Fultz，Joanne Malkus (Joanne Simpson)，郭曉嵐 (Hsiao-Lan Kuo)等。Rossby本人對氣象學有巨大貢獻，連他的學生也是，是個相當難得的事情，這也是John Lewis想寫這篇Rossby指導學生的風格的文章原因之一。題外話，我碩士班時讀過郭曉嵐提出的積雲參數化方案 (Kuo 1965; 1974)，但現在才知道他是Rossby的學生。更有趣的是，在查郭曉嵐的生平時，我才發現我現在的老闆Leo Donner是郭曉嵐的學生，所以Rossby -> Kuo -> Donner，我有種在翻科學家族譜的感覺。
回到本篇主題。Rossby指導學生的風格是放牛吃草型，他完全不會建議學生要做什麼題目，而是讓學生自己發掘。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種放牛吃草的風格，像是他的學生Reid Bryson就不是很喜歡Rossby這種完全放生的風格。Rossby對指導學生的想法，可以從1950年芝加哥大學物理學院發的公告略窺一斑，Rossby本人還可能是撰文者之一：
“Select a thesis topic and begin the investigation for the dissertation under the supervision of a faculty member. The student, as part of his demonstration of originality, will be expected to propose his own thesis topic for acceptance by the Chairman of the Department, and will also be responsible for finding a sponsor for the research”, the Division of Physical Sciences at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50.
雖然Rossby不會直接建議學生要做什麼題目，但他很厲害的是，他有意無意間會引導學生找到他們有興趣的題目，而且那些題目還是Rossby本人覺得重要或是他有興趣的。Rossby在芝加哥大學任教時有組織一個每日天氣圖討論會，有時候討論會變得很激烈很火爆，像Rossby跟同事Erik Palmen在爭辯噴流在大氣環流中扮演的角色的時候。這些激烈的討論也燃起學生的研究熱情，George Platzman說他的博士論文會選擇研究噴流，就是受到討論會那些激烈爭辯的影響。
Rossby在給友人Jule Charney的信中，也說他有意無意讓學生知道這些知識上的「爭執」，覺得這對他們是好的發展：
“Perhaps I occasionally sought to give, or inadvertently gave to the student a sense of battle on the intellectual field. If all you do is give them a faultless and complete and uninhabited architectural masterpiece, then you do not help them to become builders of their own” (Rossby 1952)
很多Rossby的學生說他們從Rossby身上學到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的思考方式(style of thinking)，而且他們也試圖去模仿Rossby的思考方式。其中一位學生Bert Bolin覺得Rossby能”暴力”的簡化流體系統是他成就如此不凡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學生George Platzman也提到相似的觀察：
“Rossby's ‘beta plane’ approximation of the planetary envelope is, I believe, characteristic of his style of striving to mould an awkward mathematical formalism to fit his physical intuition and I can well imagine that for him there may have been an element of mischievous delight in hitting upon such an invulnerable way to insinuate his irreverence for mathematical rigor!”
不少研究都指出好的指導者共通的特點是能讓學生學到他們的思考方式，知識和技術的指導反而是次要的：
“She [Harriet Zuckerman, 1977] emphasized that it is not knowledge or skills that proteges acquire from their masters so much as a ‘style of thinking.’ It is problem finding as much as problem solving.”
可是，一個人的思考方式是個很抽象的東西，抓到一兩個點不難，要抓到更全面的思考方式就很難了，要怎麼應用別人的思考方式更難。以我的經歷為例，我博士班研究發現冰雲的長波散射效應對極區地表溫度的影響在prescribed-SST runs很小，不過在slab-ocean runs很顯著，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卡在那邊。是我老闆建議分析一下兩個runs裡地表溫度變化跟向下長波變化的關係，分析之後才發現可以用來解釋prescribed-SST和slab-ocean runs表現不同的原因。當我老闆說可以做這分析的時候，我覺得有道理，但他怎麼想到這點的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又或是我現在在做的EDMF工作，老闆Leo提出的很多idea都是我聽到後覺得很合理，但我自己不會想到，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到的。要學習別人的思考方式很不容易啊。
我覺得，雖然Rossby是個超級放牛吃草型的指導教授，可是他應該在很多不同場合展現他的思考方式，而他的學生，他的同儕，或多或少抓到他的思考方式，然後化為己用，這也是他們會記得Rossby，感謝Rossby的原因之一。
最後做個小結。
看完這篇講Rossby mentorship的文章，我覺得好的mentorship必須做到的是：
1. gave mentees a sense of battle on the intellectual field
2. show the mentees about your “style of thinking” as much as possible
對mentees來說，應該要有意識地去注意，去學習mentors的思考方式。我現在的工作跟GFDL和JPL的優秀科學家有不少的交流機會，我應該要善用這些機會，去注意他們的思考方式，去學習他們的思考方式，然後化為已用。說是這樣說，但不知道能做到多少，讓我試試看。
(Lewis 1992)-----
參考資料
Lewis, J. M., 1992: Carl-Gustaf Rossby: A Study in Mentorship. Bull. Amer. Meteor. Soc., 73, 1425–1438.
https://doi.org/10.1175/1520-0477(1992)073<1425:CGRASI>2.0.CO;2
郭曉嵐 - 百度百科
https://baike.baidu.com/item/%E9%83%AD%E6%99%93%E5%B2%9A?fbclid=IwAR3lguPbnWeU6WSOmRePTGMfiASE8y6xHVwkO11md9N6KfqLKMNi_Jdv3do
“Hsiao-Lan Kuo, meteorologist, 1915-2006”, University of Chicago
http://www-news.uchicago.edu/releases/06/060515.kuo.shtml